老行家

流感病毒含有8段RNA基因節段，這8段基因有各種不同功能。流感病毒的外表有兩種重要的抗原，分別是血球凝集素（Hemagglutinin，H）與神經胺酸酶（Neuraminidase，N）。這兩種蛋白抗原經常發生變異，其中H比N還重要，因為前者的變異比較頻繁，而且病毒必須藉由H才能黏附動物細胞上的接受器並侵入細胞。
 
在A型與B型流感中，只有A型流感會發生基因重組與世界大流行。我們說的「禽流感」，也都是A型流感，全世界被發現的H一共有16種，N則有9種。最近幾十年，人流感只有H1N1與H3N2這兩種。
 
除了幼兒之外的所有民眾，終其一生一定接觸過很多次人流感，所以大家都有對付H1、H3、N1、N2的抗體。但所有人都沒有其他編號的H與N的抗體，一旦這些其他編號的H與N成為人流感的一部分，就可能引起全世界大流行。

顧名思義，禽流感主要攻擊禽鳥，它們天生不太容易攻擊人類。這是因為它們的基因不適應人類細胞。
 
更重要的是，所有病毒都需要穿透細胞膜的阻隔，才能進入細胞繁殖。通過細胞膜的先決條件，是病毒表面的特殊蛋白必須與細胞膜表面的特定「細胞接受器」穩定地結合。這就好比通過上鎖的大門，需要特定的鑰匙，而流感病毒表面的H蛋白就是通過細胞膜的鑰匙。
 
禽鳥細胞的細胞接受器跟人類細胞不同，所以能夠順利通過細胞膜所需要的H鑰匙也不一樣。一般情形下，禽流感只會攻擊禽鳥，人流感只會攻擊人類，正所謂「人鳥殊途」。

以前「專家」們都以為禽流感不會攻擊人類，但1997年香港出現18位罹患H5N1禽流感的人類病例。2003至2004年之後，這種H5N1禽流感更襲捲歐亞大陸，在世界各處出現少數人類病例。2013年，中國大陸更出現一些感染H7N9禽流感的人類病例。這些感染禽流感的人類病例，告訴我們禽流感雖然難以攻擊人類，但總有例外。這些例外的情形，都發生在大量病毒進入人體的時候。
 
我們說「禽流感的H蛋白不是打開人類細胞膜大門的鑰匙」，但如果上億隻禽流感病毒侵門踏戶，它們還是可以發動「病毒海」戰術，一舉衝破人類細胞膜的大門。
 
所以，感染禽流感的人類病例，都是不小心讓大量禽流感病毒進入自身的例外狀況。最常見的是因為養殖、買賣、烹煮而接觸大量禽體上的病毒，少見的還包括與禽流感病患親密接觸。想想看，摸了一下罹患禽流感的雞隻之後，手上沾滿了億萬隻病毒，然後用手摸摸自己鼻子，這樣讓億萬隻禽流感病毒附在鼻黏膜上面。它們雖然沒有適當的H鑰匙，但絕對有能力直接破門而入。

包括2009年H1N1新型流感在內，從1900年到現在，全世界一共發生過4次全世界大流感，而這些流感都是從動物病毒演變來的。因為人類免疫系統不認識動物病毒那些奇怪編號的H與N，所造成的全世界大流行，每一次都死傷慘重。
 
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，是禽流感直接突變成為人流感。後來2次大突變，可能是人流感與禽流感之間發生基因交換。2009年那一次，則以豬流感為骨架，插入一些禽流感與人流感的基因。無論直接突變或基因交換，這都讓原本不會攻擊人類的禽流感，搖身一變成為具有人類細胞膜限定H鑰匙的人流感。當禽流感病毒發生大突變之後，就不再是禽流感，而是人流感了。目前看到的H5N1、H7N9、H5N2等禽流感病毒，都還沒有發生大突變，所以都沒有立即引起大流行的能力。

動物病毒雖然有時會感染人類，但那是接觸大量病毒後的例外，一般人無需擔心。但是，每次台灣出現禽流感相關報導，都會導致無謂的恐慌。
 
回顧一下台灣所經歷的幾次疫情，包括2004年H5N1造成全台不吃雞（其實當時台灣完全沒有H5N1疫情）、2012年台灣雞場的H5N2疫情、2013年中國大陸的H7H9恐慌，每一次都「雞賤傷農」。但是，這些疫情都沒有造成明顯傷亡，只有少數民眾去大陸不小心罹患H7N9感染，台灣民眾到底在怕什麼？
 
被傷害幾次以後，有次新聞報導雞農抱怨名嘴、專家們分析禽流感疫情都會附帶「可能」，把禽流感病毒講得人心惶惶。雞價跌，就是被那些「可能」害慘了。
 
個人完全同意雞農的抱怨，有些專家特別喜歡誇大以表彰其權威，例如說「不排除」近期發生突變、「不排除」最近三個月是關鍵期，這些「不排除」意謂著真懂，還是亂掰？更莫名其妙的是，每次都有專家呼籲不要吃提拉米蘇。奇怪了，提拉米蘇又怎麼得罪這些名嘴專家了？個人認為，一旦雞價下跌但後來沒事，對這些誇大其詞的名嘴專家，禽畜業者應可要求適當的賠償，包括提拉米蘇業者。
 
因為「雞賤傷農」在世界其他地方也發生過，世界衛生組織因此鄭重宣示，世界上從沒有任何人因為吃烹煮過的家禽肉類而罹患禽流感。只要不碰活雞活鴨，根本不可能得到禽流感。

對於2015年台灣一下子出現三種禽流感病毒，大家紛紛爭論這些病毒是怎麼進台灣的。
 
政府陰謀論者說，這是因為政府隱瞞疫情，台灣早就有這些病毒。但是，台灣出現的三種H5N2、H5N3、H5N8病毒都屬於高病原性，也就是說，它們對禽鳥的致死率很高。這種高死亡率的疫情，是不可能隱瞞的。
 
預防學專家說，這是疫苗突變來的，這種說法的可能性是有，因為有的禽流感疫苗含有活病毒，但缺乏直接證據。而且，台灣禁止使用禽流感疫苗。過去幾年台灣偶爾只有少數H5N2禽流感疫情，農民應該不會花錢讓家禽接種疫苗，那並不符合經濟效益。
 
農政單位與大部分專家說，這是候鳥帶來的，並以基因序列的相似性，認為三種禽流感病毒屬於同源，足證它們來自同一群候鳥，愛鳥團體則拚命否認這說法。
 
個人認為，候鳥一直被屈辱地蒙上不白之冤，每次一有疫情，都有人找牠們麻煩。
 
2004年亞洲出現H5N1禽流感，很多人丟棄家鳥使之在外面流浪，中正紀念堂前面的鴿子也大量減少，不知道是被那個單位暗中做掉了。2013年中國大陸出現H7N9禽流感，台灣專家馬上疾呼「決戰在九月」，預測九月候鳥到台灣時候，也會把H7N9帶進來。但一如以往，這些誇張的專家預言並沒有實現，其言論只是達到傷害禽畜業的效果。
 
候鳥雖然會帶著禽流感病毒到處跑，但牠們將病毒散播到農場的機會並不高，主要是因為家禽與野鳥並不常打交道。2014年候鳥的確帶著H5N1禽流感到處散播，但後來其他禽流感疫情，主要散播管道並不是候鳥，而是農產品的交流。

禽流感在全世界到處亂竄，最常見也最有效的管道是農產品的交流。看看香港就知道，該地發現過好幾次禽流感疫情，但香港本身並沒有養殖業。那些禽流感從哪裡來的？當然是中國大陸進口來的。
 
反過來說，H5N1禽流感已經襲捲幾乎所有亞洲國家，但台灣卻一直不見蹤跡。如果候鳥很容易散播病毒，為何H5N1一直不入台？原因很簡單，那是因為台灣禁止中國大陸農產品進口。
 
2003年在金門查獲的一批走私紅面番鴨，被檢出有H5N1禽流感。2005年台中港查獲1,037隻走私觀賞鳥，檢出H5N1禽流感病毒。2012年台灣查獲一起從澳門返臺旅客走私綠繡眼等觀賞鳥，該批禽鳥檢出H5N1禽流感病毒。
 
上述三個案例是被查獲的，我們可以肯定地說，一定有其他沒被查獲的。這些走私行為，隨時可能將各種禽流感帶入台灣。分析2015年突發疫情的時候，不應忽略農產品走私夾帶病毒入台的可能性。因此，該如何杜絕農產品走私，實在是很重要的國安問題。

禽流感對人類的威脅很小，我們對台灣的禽流感疫情，應該保持警覺但不驚慌的心態。相對地，每年的人流感疫情都會在台灣奪去數百、數千條生命。因為恐慌而避免進食禽肉，卻不打人流感疫苗、不即時就醫，以減少人流感危害，無異於緣木求魚的愚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