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行家

我平常的工作就是吃吃喝喝，所以我的生活與旅行也與吃吃喝喝脫離不了關係。天冷胃口特別好，冬天出遊可以輕易嘗遍美酒佳餚。平民美食之旅就從飛機餐開始，最吸引我的組合是魚排搭配麗絲玲白酒。當然，少不了追加一罐黑啤酒——ABC Stout。空服員一聽到有人點「國際精選啤酒」以外的特殊品項，心裡八成暗忖「終於遇到識貨的客人」，接著不知道從冰庫哪個角落挖出被撞得凹凸不平的啤酒罐。別小看這罐賣相不佳的黑啤酒，這可是一款口味非常濃郁的經典熱帶出口型司陶特，許多果乾、蜜餞、巧克力與咖啡風味，滑順飽滿，口感有如鮮奶油一般。

出國旅遊，誰不想要享受溫暖、燦爛的陽光？尤其是蜜月旅行，怎麼可以不去一座熱帶島嶼？偏偏，今年年初的蜜月之旅，到了布根地，不但氣溫逼近零度，連出太陽的鐘點時數都屈指可數，陰雨綿綿的天氣，已經成為蜜月回憶的主導色彩。不過，當地人說：「你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啦！今年天氣異常，過去兩個禮拜都還在下雪，雪都積到膝蓋了，前晚才開始融雪⋯⋯」是啊，糟糕的是融雪比下雪更冷！不過，既然都來了，還是有辦法玩得起來。
 既然是美食之旅，一下飛機必須又開始覺得有點嘴饞才行。熟悉的戴高樂機場竟然出現了新的咖啡廳與書報攤，趕緊帶怕冷的太太去找一個溫暖的角落窩著，點杯熱湯，給老婆暖暖身子，順便翻閱法國版的孕婦雜誌，預習一下可以為新生兒準備一件什麼花樣的毛衣。當我問咖啡廳櫃台「本日湯品」是什麼、能不能加熱的時候，吧台小弟狐疑地看著我，然後回答：
「南瓜蔬菜薑湯」，接著指向後面的自助式微波爐。想是在法國很少有人點湯，更別說指定要喝很熱的湯。我給自己選了義式生牛肉三明治，裡面夾著滋味豐富的芝麻葉與帕瑪森乳酪刨片，啃起來充滿歐洲的回憶。而且，生牛肉在冬天嘗起來格外新鮮。

從巴黎搭乘高速列車，緩緩進入布根地。沒錯，時速超過三百公里，但是卻平穩地像是在緩緩爬行一般。窗外的布根地，是一片冬季景致，葡萄園裡不再到處綠油油，而是由棕色與灰白色塊組成的蕭颯。徒步在葡萄園裡，也已不再是踏青，鞋底全都塞滿混著碎石的軟泥。入冬之後，葡萄農整理藤蔓，把剪下的枝條聚集起來焚燒，到哪兒都是焚煙裊裊。我的鏡頭不斷攝入葡萄園冒煙的景象，也捕捉到葡萄酒農在冬天細雨中工作的畫面，那是光看就覺得背脊發涼的辛苦。

我們選擇了一間由農舍改建的民宿，主人在稍遠的村鎮還擁有一座酒莊。我們在鄉間醒來的每個早晨，窗外就是寧靜的農舍階梯，偶爾還多了一隻坐在高處的貓咪。我們閒散地品嘗主人準備的早餐，一邊跟一隻名為「Doudoune」的貓咪玩，牠正如其名，蓬蓬鬆鬆的，就像一隻會動的羽絨大衣。

後來到了里昂，住進河邊的一間現代飯店，樓下就是一座購物中心，除了名店街、餐廳與超市以外，還附設電影院。這個季節，里昂到處都是冷颼颼的空氣，居民們都躲了起來，路上的行人們，多半都不怕冷似的，只披件薄外套、戴條圍巾，但是每個人都低頭、頂著風前進，一看就覺得冷。路上穿得最多的，就是當地的老人，幾乎個個戴毛帽、戴手套。我們每天從容地吃早餐，望著頌恩河靜靜地與隆河匯流。住在民宿也好，住在飯店也罷，自助行程不論住在哪兒，早餐都應該要這樣悠哉地吃。

布根地的特產真是一言難盡。當地的艾波瓦斯乳酪（Epoisses），是號稱全世界最臭的乳酪之一。它在熟成的過程中，經過洗皮程序，外皮漸漸上色，氣味愈來愈重，風味愈來愈濃，口感卻愈顯滑順。法國人說，聞起來愈強勁，吃起來就愈溫和。嘗過這種乳酪就會明白這句話的道理，只不過，捏過乳酪的手指，真讓人不敢領教！趕緊去洗手！除了乳酪之外，當地的內臟料理也很出名。逛逛超市生鮮區，或者在市集晃一晃，就會發現當地人充分利用動物內臟。著名的里昂菜，不但包括各種肝醬料理——泡在醬料裡的、塗在麵包上的、沾著果醬吃的——還有用豬血、豬油與豬雜做成的豬血腸，聽起來雖然讓人感到毛毛的，但說穿了就是不加糯米，而且做成香腸形狀的豬血糕。另外，口感鮮脆的小牛腎，法國有許多不同的版本，不管是阿爾薩斯的，還是里昂的，都是嘗一口就會讓人魂牽夢縈的美食。

在法國享受美食，首先要先知道餐廳有很多等級。像我們這種以前是窮學生出身，現在雖然晉級為老師，但還是一樣窮的平民，就不宜每餐都吃所謂的餐館。餐館，就是Restaurant，往往需要訂位，這不僅是一種禮貌，也讓餐廳有所準備。里昂名廚保羅・包庫斯（Paul Bocuse）為了讓普羅大眾可以享受平民價位的餐廳級美食，在里昂市區開設物美價廉的小酒館。廚藝精湛，又樂於分享，登上里昂溼壁畫的名人牆，是實至名歸。除了小酒館（Brasserie）、小酒吧（Bistrot）之外，披薩店（Pizzeria）、咖啡館（Cafe）也都是廉宜划算的好去處，在這些平價餐廳大口吃肉、大口喝酒、吃一大盤沙拉或薯條，你雖然體驗不到法國料理精緻的極限，但是絕對可以吃得非常過癮。

雖然此行沒有住在公寓式套房，無法自己下廚，端出一道接著一道熱騰騰的佳餚，但仍然可以自己動手做一些冷盤。在民宿或飯店吃完早餐，一天的活力已經滿格。接著，就是出門晃晃逛逛，傍晚買些可以直接食用或生食的材料，自己切切拌拌，開瓶酒，又是一餐簡單的美味。雖然，冬天會比較想吃點熱食，但是一大盤什錦沙拉吃完，雖然沒有那種一碗熱呼呼牛肉麵稀哩呼嚕後的淋漓暢快，但是沙拉、麵包、幾杯小酒，飽足感與滿足感也絕對少不了。

每次到歐洲，一定會逛逛市集與超市，回想起來，倒不是刻意安排，而是逛過幾次之後，市場行程漸漸變成一種文化浸淫與觀察。超級市場是反映當地人飲食偏好的一面鏡子，而露天市集或農夫市集有趣的地方，則是許多近郊或外地的農民，會開著自己的小貨車，把山珍海味或者當季蔬果帶到你面前，那可真是嘆為觀止！在靠海的波爾多，有人擺出產自內陸山區的乳酪；在位於內陸的里昂，則買得到海邊運來的新鮮生蠔，往往讓人眼睛一亮。

最吸引我注意的特產，當然就是酒類飲料。在布根地，免不了一喝當地葡萄酒，名氣較小的產區或不知名的酒莊，往往是最值得嘗試的。這趟蜜月酒鄉之旅，心血來潮，特別想買一款知名的布根地紅酒，結果，有錢還沒得買。幾家酒商都搖搖頭說，我們要找的酒，全都賣到大城市或者出口了，在布根地的商店反而買不到。結論是，在法國還是乖乖喝些簡單的小確幸。除了葡萄酒之外，「布根地白啤酒」，以及法國特產的「窖藏啤酒」都給搜購了一批，好好記下它們的味道。冬天的另一個好處，就是整個室外如同一座天然冰箱，買再多酒都不怕沒地方冰，通通丟到窗台上，隨時保持冰涼的適飲溫度。

沒有既定行程的自助旅行，到處晃晃走走，是真正的放鬆，是給自己一個換個時空過生活的機會，更是一種發現、找回自我的歷程。在旅行的過程中，會吸引自己的目光、為它駐足停留的事物，不見得是某個觀光景點，而是你內心渴望的一部分。你所嚮往的所有事物，拼成了一個小宇宙。你往往必須離開平常熟悉、生活的國度，在旅行的過程中，才能夠把這個小宇宙的碎片一一收齊。旅遊的真義，不僅是由於離開而增長見聞，也因為離開，而拼出自己內心的完整世界。或許你也應該學學我們，蜜月旅行去一個又灰又冷的地方，或許你會更快發現，身旁的旅伴，是讓這個世界重新溫暖多彩起來的天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