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一切⋯就像在眼前。
遺忘⋯從未有過的念頭,
就像呼吸,那麼自然,早如同血液,蔓延全身。
2012年秋末秋老虎,果真如此,10月尾聲,還熱到穿不住ㄧ件針織衫,方涵走進從大學時期,ㄧ直吃到現在的小館子,畢業快12年,每當她胃口差,不知道該吃什麼的時候,她就會不由自主的來這裡,坐在靠柱子的單人桌,點一碗基本款的「清燉牛肉粉」,越南口味,擠檸檬,加九層塔,清新無膩,簡單卻美好到讓人充滿期待,就像靠在他肩頭的感覺,好像他的肩,早就為了她,等在那兒了一樣那麼多過客,來了又走,偏偏他留下來,住在方涵心裏,成了常客,無論悲傷或歡喜,他都不曾離開,守著她的心,守住生命中最美的秋天。
比白紙更單純的方涵,習慣直線式思考,死黨都罵她,腦袋瓜不會轉彎,被賣了,還會幫人數鈔票,但,方涵不在乎,她想,那是我的個人特色嘛,天底下總有人會欣賞吧~大學生活,讓她一個南台灣小姑娘,來到萬花筒大都會台北,什麼都新鮮,樣樣都吸引她,為了支付生活費,她來到這家越南餐館打工。
因為生意好,老主顧多,時間久了,跟客人也能聊上幾句,或者彼此問候近況,唯獨他,每次都趕在9點打烊前,衝進來,要ㄧ份「金三角」,兩三口吃完就走,沈默不語,冷冷的,連眼神都是。

「幽靈」這是方涵幫他取的外號,誰叫他連離開的時候,也安靜到幾乎不讓人察覺,從頭到尾,從開始到最後,都如此。很難說得上來,何時對他感興趣的?是他酷似巨星「凱特布蘭琪」微微仰起的45度側臉太好看?(雖然是女星)或在他身上,恰如其分,帶點陰鬱的貴族氣息,都是她前所未見的,每當傍晚時分,餐廳門ㄧ再被客人推開,她便要開始魂不守舍,用眼角搜尋他慣坐的位置⋯
「愛到分離才相遇」,這與邏輯無關,全交由命運。方涵只是不理解,命定的他、為何卻早已有另一個她?這齣劇本剛開始,就能預見結局,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.....心都涼了半截,是在小雨的生日會上,口袋深不見底的雨爸,專程請來法式餐廳,幫忙外送甜點,糖果色調的馬卡龍,.....,這些通常只會在雜誌上刊登,或者貴婦下午茶出現的精緻糕點,方涵頭一次有機會,大口咬下,ㄧ邊啜飲粉紅色汽泡酒,自顧自地品嚐,不用想,都知道的昂貴!!透過汽泡,ㄧ閃而過的人影,害她差點拿不穩水晶杯,嬌嗔了出來!已經喝茫了嗎?怎麼會在小雨家看到「幽靈」,怎麼可能?!方涵瞇著眼,再往汽泡裏看去,只見一大片的白色,覆蓋住杯身,「你在找什麼」?白影開口發問。
「啊⋯」方涵猛然抬頭,就是活生生的幽靈,站在她面前。
「你在越南小館打工,對吧!我對你很有印象」
「啊⋯」?方涵滿臉疑惑。
「很簡單,因為每次你都盯著我看」
「天啊,真希望能遁地消失」方涵舔了舔唇,故作輕鬆的姿態,想隨便找個藉口搪塞,腦袋瓜子卻臨時當機。
再抬頭,只瞥見「幽靈」的背影,後來小雨告訴她,幽靈經營法式甜點店,在業界,算小有名氣。

從那天起,她每天人在餐廳,心卻滯留在那片粉紅色汽泡中,噗嗤噗嗤的上上下下,跳著ㄧ個人的圓舞曲。不見面,也總像在一起⋯明明快打烊了,卻又看見幽靈,坐在老位置,還直率的進逼她的眼神,讓我怎麼辦?都產生幻覺了!只差沒對話而已,但這時候,幽靈竟開口說話。
「不會吧!你是我幻想出來的,還跟我說話,
我真的要瘋了!」方涵低吼著。
「嘿~你還好嗎,我揮手好幾次,你有看見嗎?」
幽靈起身,拍拍方涵的肩。
「唔~你是真的,唔後~」!
接下來的細節,就像在夢中排演過一樣,沒有人比她更清楚,卻無法確切說出,他們是怎麼來到河濱公園?又怎麼會如同認識了幾個世紀般,並肩而走熟悉又再自然不過。
不讓人淋濕的綿密細雨,伴隨拂面涼風,「類颱風」但無害的雨季前兆,方涵愛極,這時的空氣,摻點霧氣,想像一下,大面積爆發的礦泉水噴霧,毫不吝嗇地分享,不只給臉龐,而是渾身充滿,怎能不令人期待啊?每每跟幽靈碰面,就是這種感覺。他叫王子洋,3兄弟的名字都有水字邊,他說,是因為母親愛海,他自己倒不特別愛,反而跟方涵一樣,喜歡山,多ㄧ些。半年下來,凡事分享,她覺得子洋就像另一個自己,例如:能把古典吉他,演奏成有如大鍵琴一般,每個音符緩緩熨過心中的鬱悶小石,任思緒穿越時空,重返穿起蓬裙,跳起拿破崙時代社交舞的Thibault Cauvin獨奏音樂會,向來是方涵夢寐以求的夢幻清單,誰料想的到,子洋的電腦、手機、車上播放的恰恰是這位演奏風格,魅力獨具的大師作品。一次又一次專屬兩人的默契,反覆出現,從原本以為只是巧合,到後來,兩人都必須承認,其中存在著,旁人根本不可能理解,或者說,連說服他人相信,都很困難的某種神秘默契,有一個很美的詞叫靈犀。
就在好友小雨確定婚期,邀請方涵當伴娘的時候,還苦勸過,找個愛你,勝過你愛他的對象,日子會好過些,這道理不難懂啊~但回頭更難陽明山的登山步道,繁茂比人高的芒草,透明卻淡淡迷濛的光線下,她和他緊緊相擁,就像沒有明天,充滿末日感的心情,讓理智投降,終於他的唇找到她的,壓抑許久的感情,急著表白般,慌亂逃離道德的束縛,此刻,他們只屬於彼此,只想深深記住兩人的體溫,用盡氣力的忘情擁抱,交錯如雨滴紛紛落下的淺吻,深吻,密密麻麻地灑滿方涵的額頭,粉頰和頸間,微啟的紅唇,宛如熬過無數寒冬,遲遲不綻放,等待他來釋放純粹的甜美⋯
還是愛到無路可退,他還是跟她走了,子洋帶著因為遺傳疾病,雙腳逐漸萎縮,依賴輪椅的妻子,把當紅的法式甜點店,以低於市場的行情,頂給有心經營的徒弟,回到法國靜養,當年他們同是廚藝學院的學生,曾幾何時只剩下,夫妻間僅存的義氣與卸不掉的責任。會重逢嗎?你會有自由的一天嗎?方涵自問自答,或許在內心深處,她並不真的那麼想得到答案,體悟神的佈局,巧妙卻不由人。他最愛的「金三角」,從容解釋這段相遇,無法顯現在外的複雜情感,牢牢包裹在春捲皮內,每咀嚼一口,紮實豐厚的蝦泥,搭配爽脆蔬菜,內斂的絕好滋味,令人魂縈夢牽。
春去秋又來,她瀟灑一身曳地長裙,踏著自己的步調,穿越幾條街,閒適優雅的亦發成熟起來,追求者無人能攪動她的心,一丁點兒沒、悔,命定的人,仍就是他。
*尾聲 — 此書「我想要一顆星星」,旨在揭秘,許多藏身巷弄的隱藏版美食,夠格贏得掌聲,卻註定無緣摘下米其林星星。
*故事背景 — 設在學生愛逛的「公館商圈」, 屹立近半世紀的低調老店,媒體多次曝光,保有越南小吃的原汁原味!
饕味解碼
1.咖哩雞煲(附法國麵包)
2.炸鮮蝦金三角(附魚露)
